第一千零一日，正午过后。

上古寂静祭坛的死寂被一种更深沉的绝望所笼罩。

楚牧元盘膝坐在祭坛中央，他能感到构成这片庇护所的“哑石”正在微微颤抖，仿佛在呻吟。他的识海是一片崩塌的星系，【众志之城】破碎后化作的金色碎片，如无数失控的流星，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。

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，将全部心神沉入脑海深处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一声让神明停滞的……“钟鸣”。

那是钥匙。他找到了钥匙。

可那个能与他一同开锁的人，却还静静地躺在不远处，气息微弱，双眸紧闭。

突然，头顶一暗。

并非光线被遮蔽，而是光线本身，连同其上方的千丈岩层，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直接“抹去”了。没有爆炸，没有烟尘，坚实的岩石就如画卷上的墨迹，被一只无形的手指轻轻擦掉。

苍穹之上，现出一张遮天蔽日的脸。

是顾长明。

他半能量化的面孔上，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，俯瞰着祭坛中如蝼蚁般渺小的众人。

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。

指尖，一团混杂着亿万生灵怨毒与贪婪的混沌光柱开始凝聚。光柱尚未落下，那股溢散的威压便已将祭坛内的空气凝固如铁。

楚牧元猛地抬头，试图运转神魂，强行展开防御。

然而，在那绝对的位格压制下，他的肉身与神魂在同一瞬间被死死钉住。每一个细胞，每一缕念头，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、锁定，陷入了彻底的僵直。

他只能眼睁睁地，看着毁灭降临。

光柱缓缓压下。

就在这片死寂之中，一声凄厉的尖啸撕裂了凝固的空气。

是凰九幽。

她浑身颤栗，那并非恐惧，而是源自魔道修士血脉深处，对更高位格捕食者的本能战栗。她清晰地记得，在顾长明眼中，自己只是一份可口的血食。

这极致的羞辱感，引爆了她身为一代魔宫之主的全部戾气与骄傲。

“本宫……不是你的食粮！”

她没有逃，反而逆转了《血神经》，将自己苦修数百年的天煞孤体，彻底引爆！

“爆！”

她的肉身在瞬间崩解，化作一片污秽粘稠、令人作呕的暗红血海，逆流而上，如一条最肮脏的毒龙，死死缠住了顾长明落下的那根手指。

那股由极致“贪婪”与“欲望”构成的精神污染，竟真的让那根神明的手指，出现了刹那的迟滞。

但，也仅仅是刹那。

混沌光柱轻易穿透了血海，继续向着祭坛核心压来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声震天怒吼响起。

“吼——！”

雷破军动了。

他甚至没有思考，守护楚牧元早已是铭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。他疯狂燃烧《不动明王经》的本源，古铜色的皮肤下炸开一团团刺目的血焰，整个人在瞬间化作一尊燃烧的血肉金刚！

他双臂交叉，悍然高举，以自己的血肉之躯，硬生生顶住了那道混沌光柱。

“咔嚓——”

接触的瞬间，雷破军的双臂骨骼寸寸成灰，血肉被神力碾碎、蒸发。但他死战不退，以后背为盾，死死护住了身后无法动弹的楚牧元。

血肉金刚的背影，在神力下开始一寸寸地消融。

“疯子……都是他妈的疯子！”后方，散修统领铁鸦双眼赤红，他深知唇亡齿寒，理智与本能在他脑中疯狂交战。

最终，他嘶吼着骂了一句脏话，猛地将手中的【黑铁尸锁】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！

锁链分出的数百道倒钩，如毒蛇般甩向身后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魔宗弟子。

“想活命的，把命给老子！”

他发动了压箱底的禁术——进阶版的【生命锁链】！

数百名弟子的生机被那冰冷的锁链强行抽取，化作一道道血色细流，逆向汇入雷破军那即将崩溃的体内。

这道由凡人的血肉与最卑微的求生欲构筑的长城，竟真的暂时挡住了神明的脚步。

它在神威下摇摇欲坠，却一步未退。

僵直状态的楚牧元，无法动弹，无法言语，但他的神魂却被动地接收着外界的一切。他“听”到了一种极其奇异的声音——那数百个在痛苦中被强行并联的灵魂，发出了一种杂乱、刺耳，但基调却高度统一的“求生蜂鸣”。